东北小佩奇Mingming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道系为人,佛系写文。

三五七言·念秋风【执光.HE】(21、22、23完结)

*角色演绎,瞎扯淡,无逻辑,有OOC

*放飞自我结束,剧情胡诌,比较离谱,多担待

*写完之后想起了琅琊榜,陵光像死而复生心有抱负的梅郎,执明像为真相公平心思赤诚的靖王,笔力有限,算是致敬吧


21.

战事相持半月,仲堃仪遣三万援军驰抵开阳。艮墨池率两千死士夜袭天璇军营欲生擒主帅,却意料之外扑了空,入营便觉火油遍地,百米外数十支燃火箭矢齐发,将营中敌军和预置草人瞬时陷入刀光火影,无处逃生。

艮墨池断然不会想到自己竟会再度踏入天璇王宫大殿之中。然那高阶宝座之上却早就不是那位为旧事烦忧的紫裳君王,而是玄色华服心思赤诚的天下之主。

他也不再是座上宾,而是阶下囚。

战线拉得太长,瑶光军队重新整编之事让执明心生烦忧。粮草调配的文书、战报、朝中递来的奏表堆了满桌满地,执明垂头丧气的画王八画了许久,觉得累了才抻懒腰抬头,瞧着被五花大绑长矛逼颈跪在地上的艮墨池出神。

莫澜便趁此时,将执明画了王八图的奏折整理分清,按着各职各地,原路遣返驳回去。这种批折子的法子实在独树一帜,可也是执明此时几乎唯一的乐子。

执明甫到天璇,即派人将旧天璇王宫清洁整理,照旧例布置。瑶光一役告捷,安顿了瑶光将士,执明便趁夜轻装简从,自那战火连天之地逃离,住进了曾独属于陵光的这一隅。

陵光责令执明稳坐朝堂,却定不会想到这人竟索性把朝堂搬到了天璇之地。离开天权前,执明三番几次与诸臣商榷,将朝中肱骨之臣悉数留于天权,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分掌大权,相互制衡,商治民之计;天璇旧人半数重返故国,操持政务,半数留于朝堂,分庭抗礼;各地军中将帅必在,审查新兵,稳固防营。

另,彻查天枢君主殡天后,天权入朝入仕入宫之人,但凡与仲堃仪之徒相关,悉数收押,杀无赦。

执明眉间蹙紧又放松,视线从艮墨池身上收回来,翻着衣袖在这叠了几摞儿的奏折上扒拉来扒拉去,心上把只知道将棘手之事送来他跟前的三个老滑头咒骂了数遍,听见楚珩站在殿阶之下询问该对敌军副将如何处置,也只是摆了摆手,“楚将军奔袭辛苦,把人扔在这儿,下去好生整顿。此战之后,大抵能安稳些时日,封赏慰劳的名册交于鲁大人,下令全军休养生息,随时待命。”

楚珩俯首告退,莫澜也抱着一摞废纸一样的折子随他一同出去。殿内只余几名侍卫,如梁柱一般目不斜视。艮墨池垂眸俯首,闻悉执明所言,心中震惊。

这哪里还是那位冲冠一怒的糊涂君主。

仲堃仪此番遣军颇有些孤注一掷之意。开阳天枢之军久战后府库虚空,夜袭军营,既为擒将以制军,也为缴些粮草,聊解军粮之急。

孰料执明竟只留了几大顶空军帐,和几排身着甲胄如人偶一般可在营外用绳索操控的草人,便破了艮墨池的夜袭之计。

“向本王递传情报的是开阳的士卒,空帐火攻的计策是楚将军灵机一动……然其实本王早便不在营中,艮先生即便事成,怕也是见不到本王的。”

执明抬头瞥了艮墨池一眼,唇角稍动,“不过现在也见到了。”

艮墨池眼眦欲裂,咬紧牙根。

“本王虽未曾与开阳国主亲自交锋,可几次交战试探便知,佐奕此人生性多疑,见仲堃仪实力雄厚,他定会想办法损其根基与之相衡,以免对外不成反被吞噬,那岂非得不偿失。”执明扔下朱笔,见朱砂墨色渗透纸本,便稍一皱眉,起身背手而立。

“所以他借本王之手锉了锉仲先生的锐气。”

艮墨池吞咽了一下,喉间腥锈味上涌:“如此,天权王上为何不乘胜追击?”

“因为陵光在你们手里。”执明并不避嫌,语气甚至还有些委屈,“艮先生可愿告知,本王的陵光,如今身在何处?”

言罢执明便端直而立,仰首垂眸,轻声戾气。

“不知艮先生是想求生,还是求义?”

 

 

数日后夜,楚珩率天权死士夜闯开阳天牢,循艮墨池所指,未有所获,破围回营。

开阳国主以此为由,撤掉了高悬几日的止战牌,正式与仲堃仪成盟,向天权递战书。

执明只瞥了那份言之凿凿的书报一眼,沉默良久,诏楚珩、萧然、乔将军入宫,推演战事兵力。

绕着殿中沙盘转了几圈,执明又对莫澜道:“艮墨池……留着无用,杀了吧。”

莫澜有些不解:“恕微臣愚钝,王上为何不用此人作以交换,或许尚能打听些许有关天璇侯的消息?”

执明摇头。

陵光曾同他提起过,艮墨池这个人,名利之心甚重,易生变节,若无可用之处,断不可留其性命。

“一来佐奕并不信他,此次试探虽打草惊蛇,然却可以确定,佐奕仍有以陵光作为筹码之心,只是他留陵光为了保谁,尚不得知;二来慕容离之前提及,仲堃仪并不打算留陵光一命,所以佐奕此番行径定会对仲堃仪之徒避之又避,这位开阳国主心思机巧,身边又有良人相助,陵光在他手里,或许尚有生机。”

莫澜蹙起眉,焦急又生气:“他们为何总想要了天璇侯的命?”

执明轻笑,拍了拍莫澜的肩。

“之前,陵光是野心昭彰的敌人,如今,陵光是天下共主的软肋。总归是躲不开的。”

莫澜有如醍醐灌顶。

所以执明将所属天枢,有可能泄露他与陵光关系的宫中细作赶尽杀绝,毫不留情。

共主之印下尸骨累累,堆积如山。莫澜看向对着沙盘沉思的执明顿生悲凉之感。

高处不胜寒。

独求陵光一人相伴,竟如此之难。

难于上青天。

 

立秋之日,两军开战。

共主执明御驾亲征。乔、萧两将分率突袭营,楚珩远袭回抄,截断佐奕后援,执明亲率八万大军正面迎击,又遣小队探明天枢开阳粮草来源,沿途寻了百里,一把火烧了仲堃仪的后方粮源。

仲堃仪佐奕无粮无械,遂动用中垣之地内援,假借土匪之名劫粮劫财以充军需。然各地驻军预防警惕,月余,半数以上匪患皆被截杀殆尽。

至此,欲分天下之图谋,败迹已定。

 

大战当日执明一身银甲被染得血红,骑着那匹他与陵光共乘过的汗血良驹在沙场飞驰,杀神弑鬼,无所披靡。

可清理战场时,执明却像个遗失了珍贵之物的孩子,踏着暗红大地,一路莽莽撞撞地向前。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找什么。可没人能告诉他去哪儿才能找到他。

执明无声的看着横尸遍野的漫漫沙场。枯草衰败,大地荒芜,寂寥萧索。

楚珩不忍,行礼请王上回营。

执明不语,半晌之后猛地抬头,神色空茫,却坚定。

“全军休整,后日,杀入开阳,擒佐奕、仲堃仪。”

 

当年立冬,开阳灭。

佐奕一夜白首,被楚珩斩马而擒,仲堃仪趁乱逃脱,乔将军中其属下伏击,重伤乃还。

执明无暇顾及其他,慌慌张张的跑到关押佐奕的牢笼前,怒目圆睁,喉间哽咽,竟似高声哭喊。

“陵光呢?陵光在哪儿?!”

佐奕身着寻常士兵衣裳,灰白的冠发凌乱不堪,他抬头,看向执明,似要嘲讽,却憔悴一笑,无为君时半分威严。

“仲堃仪你抓到了吗?”

执明皱眉:“何意?”

佐奕大笑,被喉间的腥甜呛到咳嗽。

“瞧这个时辰,怕是抓到也晚了。”

执明被他咳得心慌意乱。

佐奕却不急不缓,动了动自己被锁链磨烂的手腕。

“之前仲先生曾数次同我提过一句话,不知执明国主可否听过。”

“……何话?”

佐奕慢慢闭上眼睛。

“诛人莫过于诛心。”

 

 

22.

翌年春,太卜择吉日,共主执明称帝登基,立年号“明光”,寓意照临四方,国土长安,与日月同光。

明光元年秋,各处耕地皆有产出,府库充盈,百姓安乐。新帝科举求贤才,育良将。

战乱之城百废待兴。年初遖宿遇寒流之灾,欲私入中垣行贼盗之事,皇子被守军生擒,几经出使商定,至遖宿割地相让为止。

这一日执明昼夜兼程,从天璇之地赶回天权皇城。甫刚回宫便撞见了许多日子瞧不见新帝的几位老臣,执明躲不开,只能由着这几个小老头儿跟在他身后王八念经。

从正阳宫念叨到御书房,又从御书房念叨到武英殿。莫澜半路同执明商量改建向煦台的事儿,便也掺了一脚进来。

其实也无要紧事。执明称帝登基以来虽是不安分了些,然重要之事却是桩桩件件都经了手的。

年初叛党兴兵,春末开凿水渠,夏日雨水过剩,嘉成郡筑堤防患……一名君主该尽之责,他从未假手于人。

一行人熙熙攘攘,莫澜恍然想起了太傅气得胡子乱翘,追着执明到处跑的景象。

时过境迁。莫澜如今时常提及太傅,提及子煜,却独独不忍提起陵光。

执明找了陵光快一年。这一年里他连陵光曾经住过的地方都不敢去看。

熙儿搬去了端本宫。可小孩儿似乎格外留恋曾经住过的庭院,常常一路小跑,领着一众侍卫宦官,再回曾经打过滚儿的床榻,玩儿上一天。

执明低着头在这皇宫里兜兜转转。他听见熙儿稚嫩的笑,便抬头,庭院内那棵老高的树上,被拂落的一片叶子也兜兜转转。

执明顺着叶子飞来的方向看。

莫澜似乎很久没见过执明脸上出现如此发自内心的欣喜之色了。

他也抬头,盯着这没挂牌匾的庭院瞧了半天,却见执明快步跑进院门,又急切切的推门进了殿,不知抓了把何年何月的苞谷在掌心,终引得那只在庭院之上盘旋的信鸽落在他掌间。

那只信鸽是有些眼熟的。可莫澜分不清,看起来鸽子大抵都是一个模样。只觉得,似乎像是早些时候楚珩给执明传递密信战报时的那只漂亮鸽子。

可信鸽腿上缠的紫色丝带他是认得的。那是他陪着执明亲自挑选了极好的丝绸,亲手编好送给陵光的。

“父皇!执明!熙儿看……”

直呼其名这个叫法大抵是学了陵光。小孩儿水光盈盈的眼睛急切的望着执明手里的紫色物件,伸手抓了几次未果,便揪着执明的衣服往上爬,执明这时才堪堪回过神,将扯乱他衣裳的小人儿抱起来,把抹额递给他看。

熙儿便咯咯咯地笑。

“父亲的。”

 

 

 

 

开阳东境,临玉衡故道有一山,山无名,入山幽谷,林茂密,人迹罕至。

身着蓝白衣衫的清秀男子坐在林中精简楼阁前的小院,摆弄着石桌上的木块卯栓。

素衣紫衫的清瘦之人便在阁中倚着身子看。

陵光这身子,病了好,好了伤,伤了刚好,又挨了几刀。沉积的病痛一夕之间在他肢体骨骸里蔓延,竟这般反反复复痛苦了大半年。

乾元听阁中服侍陵光吃药的小童气得要摔药碗,回头便见陵光举着空掉的饴糖盒子一脸坦然。

这人还是有些精神时瞧得顺眼。

不似那日几乎流尽了血,满身伤痕,堪堪吊着一口气的样子凄惨。

乾元转头瞧见小童气呼呼的换了出门的衣裳,要去山外买些饴糖回来。

向来稳重冷静的人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为君为帅的人,没有饴糖便不肯吃药的毛病,被人听了要取笑的。”

陵光稍微艰难的动了动身子,此时酷暑已过秋凉未至,连穿堂而过的风都是舒爽的。

乾元静静地看着陵光仍旧吃力的站起身,一步一缓地出了阁子,末了又极其缓慢的在乾元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伸手在这一堆木头块儿里翻来翻去。

蓝白衣衫的人见陵光面色无虞方才垂眉,在这堆陵光看来废料一堆的木块里手指翻飞,片刻后抬眼,看向陵光已能张握无碍的纤长手指,轻声说道:“方才来信,仲堃仪在天璇境内被捕,已被新帝处死。”

陵光嗯了一声。

乾元又道:“信上还说,新帝在天璇行宫举行的祭天大典上将天璇瑶光开阳之地全封赏至一人名下。”

乾元将险些被陵光拆了的栓卯从他手里救下:“将近半数国土封赏与一个尚不知生死之人的名下,这执明王,大概也算前无古人。”

陵光便笑。

“他向来是如何想便如何做,何人能拦得住他。”

乾元对他此言不置可否,只是打趣地盯着他,看得脸色苍白的人儿面皮泛了血色。

“如今为吾王佐奕复仇夙愿已了,陵先生这一命之恩已还,也就不再欠在下任何事了。”

陵光一怔,眉间稍微蹙起便松开,唇角稍微上翘。

“乾先生是想问,我为何不急于返回天权是吗?”

“……是。”乾元将桌上机巧的物件悉心收纳到一个楠木的箱子里,“最初挟你为质是为换吾王一命。后为苟延自保,将先生挟至此幽山之中。如今在下既未阻也未拦,陵先生为何不愿回去呢?”

陵光摇摇头。

“早些病痛缠身的时候是想回去的,却走不了……可现在,倒不知该不该回去了。”

 

 

一年前开阳被破那日,乾元就同佐奕说了的,仲堃仪此人城府颇重,这一锤定天下之战,他定是要搅出些变数的。

佐奕岂能不知。前有夜袭告密一事,仲堃仪面上不说,可心上却定是记了一笔的。然如今战势已定,开弓尚无回头箭,他又如何能悔还。

于是趁黎明未至,佐奕便将陵光交于乾元,遣两名死士相护,一路向南,即使碰见了天权士兵,最不济也可保命。

可孰料,仲堃仪竟派人设伏,单枪匹马背离战场,一路向南疾驰,几乎一剑要了陵光的命。

陵光那时便用手握住了仲堃仪全力刺来的剑,缓和了伤势,留存了这一条命。只是漂亮的掌心伤得厉害,得好久才长回来

当日晌午便听开阳国钟重敲,响亡国之声。

乾元拖着强提一口气的陵光直奔天权军营去,意图借着这几乎没命的人去换回被俘的佐奕。然,躲藏之时,乾元刚见到囚车上憔悴的身影,仲堃仪之徒竟当场刺穿了佐奕胸口,灭杀了乾元最后的希望。

佐奕一死,筹码便无用,那陵光也该是死了的。

执明如若通透,此时便在崩溃的边际,只需一年,甚至半年,留给仲堃仪休养生息,他便有可能东山再起。

……岂能如此如了仲堃仪的愿。

陵光彼时命悬一线,乾元尚且需要借他明哲保身,几经周折方才到了无名山,在那座佐奕为乾元建了许多年的阁楼庭院,将已经一只脚踏入阎罗殿的陵光拉回人间。

乾元无法将希望寄托在是否随时会一蹶不振的执明王身上,所以他不能把陵光还回去,他想亲眼见证仲堃仪之徒的毁亡。

乾元虽工于机巧之物,可善谋不善施,在中垣各地亦无眼线,所以欲为佐奕复仇,陵光的手腕不可或缺。

陵光昏沉数月,醒来不久乾元便将此事说与他听,本想此人受制于他人,心性高傲定不会轻易服软。正欲以性命相要挟,可仅说了几言,陵光便沙哑着嗓子应承了下来。

“仲堃仪不可留,你若想杀他,我定助你。”

 

小童买了饴糖回来时,月已高悬。

熬煮汤药的空档,乾元便坐在阁内品茗。陵光馋酒,缠着他说了许久,乾元方从一个暗格里拎出一小坛果酿,让他活活血暖暖身子,好生保养,“这酒是从你之前提过的天权之地买来的,据说酒庄里陈年的酒酿都被新帝收藏,买这果酿都要提前好些时日同人家商量。”

陵光垂眸,盯着酒杯里流闪的光。

“世人皆知,如今这位新帝常去体察民情,却不知他在这天璇瑶光开阳之地来来去去,几乎快把那几方土地翻了个遍。”

“陵先生亦是有趣……在下这小亭小阁本不过是修身养性之所,您却助在下探听了这天下各处之事,查了仲堃仪,替当今帝王绝了天下蝇营狗苟的琐碎……既是为他,何不归去?”

陵光苦笑:“乾先生不觉得,我回去便是害他?”

乾元放下茶杯:“先生何出此言?”

陵光轻叹了一声,似是扯到了伤口,隐忍的吸气。

“我逐这天下时,身边挚友忠臣皆因我而离去……后与他相识如获新生,可却又害他为我披挂冲锋。彼时我便无时无刻不在怕,是否亦会害得他不得善终。如今国泰民安,我若回去,朝堂之上念其大逆不道的朝臣,难保不会安一个祸国殃民的罪状在我身上,我回去,岂不是惹他徒生烦忧?”

“文死谏武死战,忠臣挚友为国为君,自不必说。执明王生便生在这乱世,岂能安守一隅永不出兵?事事人人皆有过错,可这错却不在一人之身。乱世相争,从无绝对。更何况如果朝堂上有反对之声,那祭天大典怕是早便举行不下去了……新帝大抵早便交涉了这些问题的。”

陵光揉捏着指尖不语。

乾元重新执起茶杯:“陵先生若不想,大可直言不愿再见,想来将先生奉为至宝之人,亦定会如你所愿。”

陵光一惊:“可……”

“可又舍不得,放不下。”

陵光忽而苦笑:“乾先生亦是放不下,不是么?”

乾元便拂着那楠木盒子轻笑。这里装的物件并不贵重,只是他幼时做来与佐奕同耍的玩具。年幼心性,那时以为一诺便是终身。佐奕曾说过的,无论何时,都要阿元平安无虞才行。

倒真成了一诺终身。

直至最后方才从陵光口中得知,佐奕留这陵光,从最初便是要保他乾元的命。

“所以我才请陵先生相助,在暗处替他守着这一方故土。如此一生,也算无悔。”

乾元瞧向陵光被他自己捏红的指尖。

“世事无常,何不珍惜。”

小童噔噔噔地端着药汤碗跑了进来,陵光眉毛当即拧得老紧,气得小童掐腰:“喝完有糖的!”

陵光这才捏着鼻子喝进去。

“前些日子出门……”乾元挠了挠鼻尖,“我去找了那驻守在天璇边境的楚珩将军。”

陵光含着糖块怔愣。

“顺便将你被俘关押那时,还时时刻刻揣在怀里的抹额交付了出去。”

陵光被俘数月,身上锐利之物尽去,独留了那块祈求平安的玉坠和执明亲手编制的抹额在他手里。重伤之后虽玉坠还在,可抹额,他以为早就掉了的。

没想到竟被乾元收了去。

乾元顿了顿,轻笑。

“如今在下心愿已了,倒反想助陵先生一臂之力了。”

“紫为天璇色,想来,那个满世界找人的新帝,应该循着之前楚珩将军安排人跟踪我的记号,就快找到这儿了。”

“天权之地到这里,大约十余日路程,他若心急,明日午时便差不多。”

乾元见陵光神思恍惚,以为他仍有顾虑:“我助你,却不迫你,你若不愿,山下已备好车轿……”

陵光摇摇头。

“我只是在想,执明劳累了许久,也不知道瘦了没有。”

 

 

23.

执明翌日午时不到便敲开了小阁的院门。轻装简从,身后只随了爬山爬得气喘吁吁的莫澜,和见到陵光几乎喜极而泣的楚小将军。

乾元拎起直勾勾等着陵光喝药的小童的衣领退了出去。慢悠悠的将第二碗药煎好端过去,站在门口见这两人低声谈话却稍感意外,未能见到这天下君主痛哭失态,实在是有些可惜。

莫澜和楚珩只同陵光行了礼问了好便从阁中退了出去,绕到山林里的鸽舍喂鸽子去。执明坐在陵光榻边,不太敢看陵光的眼睛,瞧起来倒还算平静。

“天璇今年秋收颇丰,破城也已修葺,楚珩如今也是个独当一面的将军了。”

“遖宿割地一事,主使是莫澜。早年我只当他是个闲散妙趣之人,此番才知其言鞭辟入里字句珠玑。”

执明细细碎碎的将这一年里或重要或有趣的家国大事都说与陵光听,陵光却只是看着他,但笑不语。

当年裘振为免天下人口笔诛伐,自裁于陵光面前。陵光一夜倾颓,却也心生一念。于是暗在钧天各地埋下谍细,隐藏在细微之处,无死士之职能,只蛰伏收集消息,平复民间张牙舞爪的杂乱之言,填平臭水流深的沟渠。

这些人看来与普通百姓无异,除陵光以外,只有副相方知这些人的存息。后兵败灭国为号,本打算就此舍弃。陵光虽未死,可却不愿再将天璇旧人扯入乱局,所以即便在天权替执明谋划时打探消息,也多是靠天璇旧臣,未曾动过再度启用细作的心思。

然此次为绝后患,陵光便不得不通过乾元与之取得联系,展开那张沉积了灰泥的旧网,静悄悄地向穷途末路的仲堃仪收去。

执明称帝这一年并未长居王城,如此胡闹之举本该引起各地动荡不平,可陵光却在其背后干净利落的斩了那些魑魅魍魉之影。

所以执明说的这些陵光都是知晓的。

楚珩飞鸽传来抓到仲堃仪的信上也曾提起,一直有人在暗中向他们传送讯息。

 

乾元松开小童的衣领,让他把药碗端进去。执明顺手接来端着,哄劝了几句,又提前拈了颗饴糖在手里。

陵光这才皱着眉千百个不情愿的喝下去。

“明明知道药是一定要喝的,可偏要一拖再拖,像是拖得久了,药便不苦了似的。”

执明将药碗还给小童,小小的行了个礼,又起身,郑重地对乾元行贤德大礼:“多谢乾先生救陵光一命。”

乾元摆手:“本就是各取所需。何况,我亦借陵先生之手除掉了仲堃仪。”

执明皱眉,似乎仍心怀芥蒂:“当时未料到仲堃仪逃离之后还会折返,刺杀佐奕……”

“那人用心险恶,吾等自然心知肚明。”乾元打断了执明的话,抬手扶礼:“倒是在下该替吾王赔个不是……虽兵不厌诈,可陵先生重伤仍是吾王之事所致。”

端药小童却在阁门口摇头晃脑。

“小美人儿身上半数的伤都是战场带回来的,最重的伤是坏人刺的,才不怪先生呢。”

乾元掩唇咳了一声,挥袖让小童跑开。

执明眨了眨眼睛,转身看向陵光,对上他眼眸流转的笑意。

“那小屁孩儿竟然叫你小美人儿……我都没这么叫过……”

 

 

 

陵光的行装不多,需要在路上吃的药却不少,外加上这一年间与乾元谋划收集的卷宗书籍,要从山上搬下去实在不易。

莫澜随着小童整理衣物和药包,乾元便指引楚珩整理卷宗手记,几人忙到了别处,只留下阁内陵光和执明沉默相立。

山林间的风微凉而迅疾,吹得陵光身子一晃。执明焦急的扶住他单薄的身体,掌心触到这人瘦削的脊背,那种真切的重逢之感才从疼得发颤的心里涌上眼睛。

执明轻柔地将人拥在怀里,轻轻在他眼睫上落下一吻,陵光适才抬眼去看他,却见到这个桀骜洒脱的天下君王,只因为找回了心念之人于身旁,便瞬时通红了眼眶。

陵光抬手碰了碰执明眼角的疤。执明便握着他纤细苍白的手,缱绻的吻着他掌心划过的痕。

执明的体温,执明的心跳,执明炙热的眼神。一瞬间,陵光所有尘封起来的情感和痛觉便像寻到了钥匙,拆了生锈的锁,大敞着递到执明眼前。

执明也在哭,哭着将陵光的眼泪吻进嘴里,将他隐忍痛苦的哭声也吻进嘴里。

这一年他们错过了彼此许多。可用余生来弥补亦足够了。

“陵光。”

执明轻声言语。

“别再让我失去你。”

 

 

 

明光二年春,新帝敬告天地宗庙,立陵光监国,执印,与天子同行同立。

百官行礼,天地同贺。

 

 

 

陵光坐在御书房批折子的时候身边难得清静,撑着下颏四处瞧了瞧,没寻得执明人影。

倒是莫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捧着一摞改建的图纸晃晃悠悠的进殿行了礼。

陵光看着图纸头疼。执明也不知道为何那般执拗,偏要将向煦台拆了再建,陵光说换块匾额翻新涂漆也不行。

莫澜瞧见陵光两眼发滞,偷笑了一下,被陵光耳尖听了,抬眼寻去。莫澜当即俯首作揖,以表失礼。

陵光便笑,摆了摆手,问他,执明去了哪里。

莫澜嗯了一声,抻得老长。

“近日西市新来了许多商贩……陛下……陛下带着太子,到思陵苑去了。”

思陵苑便是陵光原先住的那座庭院。执明觉得这空悬牌匾看着别扭,冥思苦想了一天,琢磨了这么个名字挂在上面。

刚让他读了没多久的诗经都被吃进了狗肚子里去。

陵光扶额。

“又钻地道去了?”

 

 

监国执印后,执明便将陵光正式安置在了立政殿。可陵光偶尔还是会回那座曾经休养过的庭院。

有时是念旧,有时是执明拉着他胡闹,有时是坐在殿里,等着私逃出宫的执明和熙儿,进行批评教育。

一个是一国之君,另一个是大抵不到弱冠便要被他父皇强推上君主之位的东宫太子,隔三岔五的跑出宫去刨坑捞鱼……

若是太傅知道了,怕是要气得从钉死的棺材板里跳出来教训他们一顿。

捏着志趣怪谈翻了数页,陵光便听见洞口窸窸窣窣的响起了动静。

执明探出头来,广袖上沾着灰土,头发上挂着杂草,看见陵光就笑,半个身子尚且卡在洞口,便举着手里的镯子晃给陵光瞧。

把人从洞口捞出来,这才见他衣裳里竟揣了不知多少样民间口口相传的好东西。

执明在自己身上掏来掏去。

“这个,给你。”“这个,也给你。”“还有这个,这个好吃,给你。”

陵光忽然笑个不停,十指交扣着执明的手,将比他魁梧了许多的执明拉到自己怀里。

“那这个,给我吗?”

执明怔了半晌,环着陵光的腰猛地用力,直接将人抱离了地,轻声靠在他耳边低语。

“只要陵光想要,那便全都给你。”

 

 

 

 

快四岁的小孩抖了抖花式繁重的衣袍,揉了揉已经成了花猫的小脸儿,肉呼呼的小手握呈圆筒状,仰头对着洞口高呼。

“父皇!”

“父亲!”

“熙儿还在洞里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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